这一连半月又是大雪满天,香药无法去那天山找寻天音阁,便只好再出去摆摊看病。毕竟还有这么多天要在客栈待着,这生计还是需要维持下去的。那王氏本说不用香药再付什么住客栈的银两,香药却是不依,她从小就没有白拿人家东西的习惯,长大自是不会。
其实香药也担心过会再遇那公孙公子的问题,只是总不可能因着公孙公子一人,她就连日不出客栈,却不说摆摊,就说是出去逛逛,也是出去,虽这天寒地冻,可因着那珠子,香药着实不怕冷了些。
摆摊过了些日子,雪开始变小,零零散散偶尔会有落下,却都不足以染白了那地面。
香药做游医这些个月,名声传得很开,在这京城里,也是有些许人知道,这样一来,她的生意也自是不差。
又过了些日子,这天也有点暖和起来的样子,香药瞅着,想到不久就可以去那天山打探来消息,心头不自觉得涌上欢喜。
这日香药如旧摆着摊子,和往常一样,排着一对人等她看病,毕竟这冬日,风寒什么的特容易感染,这去药房抓药又贵,那些个穷苦人家便都来了香药这头。
香药把着眼前老人的脉,一阵后笑得亲切道:“并无什么大碍的老人家,我这里有些药材,你回家连续吃几日便是。只是小小的风寒,老人家莫要为此担心了。”
老人连声道谢,香药笑着将老人送走,这回过头来,就见几个官兵正在驱散看病的病人,香药不明因果,快步上前:“你们这是在做甚?无缘无故为何驱散走我的病人,”香药说着,见一个官兵正粗鲁地赶着老人,她慌忙上前将老人扶助,对着那官兵道:“没看见他是老人家吗?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病人的吗。”
这官兵见香药这般,正准备开口训斥,后头却传来一声音制止了他。
“姑娘莫生气,是老身没有管好这些个官兵,让他们这般野蛮,老身给姑娘道歉。”训着声音看去,那头以太监装扮,年过半百的花甲老人正慢步朝她走来。
那老人对他笑笑,使了个眼色给那些个官兵,他们忙得收了手,整齐站到了那老人身后。
香药见此,缓和了神色。见这架势,今天恐怕无法再为他人看病。因着,香药好生将众人遣散,让他们明天再来。这架势,这群人再等着,也是白等,没什么实际意义。待遣散光了众人,香药这才将视线投放到那老人身上。
“不知您有何贵干?”
“老身是宫里头华妃娘娘身边的公公,你可以叫我贵公公。老身听闻,姑娘你的医术高超,可有此事?”
“小女子也只是略懂皮毛,称不上什么医术高超,贵公公过奖了。”
“姑娘莫要再谦虚,不久前姑娘的名声就已经传到我们这长安城里头,这前几日听闻姑娘竟身在这长安城,华妃娘娘忙得叫奴才我出来寻你。前几日有事耽搁着了,如今才来找姑娘,却不想这些个部下如此鲁莽,惹得姑娘不开心了。”
“公公莫要这般说,华妃娘娘可是有什么是需要小女子帮忙。”
“不瞒姑娘,华妃娘娘身体向来不好,尤其是这冬日,极其容易感染风寒。且这风寒与往常的风寒不太相同,华妃娘娘极其容易染上,却十分不易摆脱。前些个年头还好,宫里头有个医术高强的太医,总有办法治安华妃娘娘的风寒,可十分不幸,今年年初,这太医年尽仙去了。这到了冬日,华妃娘娘再次染病,可宫里头一群庸医,没一个能治好娘娘的风寒。这几日娘娘身体越发虚弱,怕是在这样下去,娘娘迟早要……幸好前些个日子,姑娘的名声传到了我们宫里头来,我们娘娘像是看到了救星,这本是要我们出动去找姑娘你,却不想姑娘竟来了这长安。这不,老身忙得赶来请姑娘进宫去瞧瞧,还望姑娘救救我们华妃娘娘啊姑娘。”
这贵公公说着,竟跪下了身子,给香药磕了个响头。这响头虽不是响彻天地,却也磕得实在,香药见此,慌忙地将老人扶起,连声道:“公公好好说话便是,救人乃医者本职,既是关乎人命,小女子又怎会不救。只是小女子怕医术浅薄,救不了华妃娘娘。”
“不会的姑娘,姑娘可别这么说了,现如今除了姑娘,老身真是别无他法了。姑娘,救救华妃娘娘吧,华妃娘娘是个心地善良的娘娘,这般死去,实在是天理难容啊。”
香药听着,见这公公如此如此衷心,也便软了心,道:“公公莫再多说了,小女子倾力相助便是。”
“多谢姑娘了,这实在是太感谢了。”
贵公公又是一阵感谢之后,香药被带上了马车,往那人人向往的皇宫里头开去。
这马车里头就坐了香药一人,公公和侍卫都在外头。一路到宫里,需要些时辰,耳旁没了贵公公的声音,香药静下心来,思绪也顿时清明许多。
车子忽地一阵,想要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夜王氏对她所说。外头贵公公连声抱歉,说是撞上了大石头,问香药可还无事。香药随口应了句无事,陷入了沉思。脑海里闪过王氏所说那两个侍卫的对话。
“你知道前段时间被抓去壮年染病而死的消息吧。”
“当然知道,这么多的壮年,一下子就没了,也怪可惜。”
“可惜自是可惜,只是我听说,这事实则并非如此简单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我那次去给大人送东西啊,一不小心听见了大人与丞相的对话。”
“哦?有关那些壮年的?”
“自然是的。我这里跟你说,你可别下次落了别人口中。我知你是封口之人,才想同你说得。”
“知了知了,你快说便是。这样吊着我胃口,心里怪是难受。”
“行了行了,我说便是。我听他们说呀,好像是宫里圣上的哪个妃子得了怪病,需要人血做药引,那些个人啊,怕是都被抓去放血了。”
“如此可怕,你确定没有听错?那丞相平日里看起来这般亲民,怎会替圣上干这种勾当。”
“你难道不知?那丞相原是宫里头的御医,这能当上丞相,还不知是干了多少亏欠他人的事情。再说了,这天子下令,何人敢不从。”
“既然这般,为何要说那些个壮年是染病而死?你都说了天子下令,无人敢不从,他直接下令抓些人去放血,不是简单了许多?”
“这就是你不懂事了,这若是说拉这些壮年去放血,这圣上怕是要失了民心,你以为圣上如你这般愚昧?”
“说得是,说得是,但是我愚昧了。”
“我如今这般同你讲,你可不要告知他人,我这人头,可是拴在你的嘴巴上了。”
“我知,我知,我定不会多言,就算不想保你的脑袋,我自己的脑袋,还是要的。”
走出回忆,香药万分惊讶。这前因后果对对,莫不是这华妃娘娘就是需要人血做药引子的主?
可怕可怕,若真是这般,香药困惑了,如此她是该帮还是不帮。
回过头来想想,这华妃娘娘似乎也没做什么错事。首先来讲,这得病也并非华妃娘娘她自愿,毕竟,何人不想要有个健健康康的身子。再者,这指令也是皇上下的,虽是这药是为华妃娘娘所制,可也许她并不知这药从何而来。最后,且听刚刚那贵公公所言,那华妃娘娘听起来像个善良老实的娘娘,应该并不坏心肠,为她治病也没什么大事。再者,医者仁心,只要是病人,都该是要治好的。
且绕过来说说,与这华妃娘娘熟络了,许还可以了解点壮丁消失方面的真相,从而还可以帮到王氏,只要她自己多留个心眼,左右也不会出什么事情。
这样想着,香药的心也算是放宽许多,坐着这马车,也感觉舒适许多。
感觉舒适了,香药靠着柔软的马车,渐渐入眠。这些个日子,为了尽量帮助更多的病人,香药总是早出晚归,长久以来,可谓是未睡过一个好觉,如今这舒适,却是容易令她入眠。
再一次醒来是被贵公公叫醒,在贵公公借力之下下了马车,香药站稳了身子,却被这入眼的繁华吓了个愣神。
超乎香药想象的富丽堂皇,这不是香药刚进长安城那时候见到的繁华之感,这种繁华,透着香药从未去接触过的贵气。
是的,贵气,香药笑笑。果然,皇宫就是皇宫,她这种平常百姓,还是走不得多的,见多了繁华,怕是再也住不惯那简陋屋舍。
不自觉的感慨起人生,似乎就是这个样子。每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,不平等就这般摆在了那些孩童眼前。出身官宦世家,你就注定了荣华富贵,出生在农民百姓的家里,你就注定了吃苦劳作一辈子,还要受人欺压。
人生,约莫就是这个样子。